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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珠觉得有些尴尬，赶紧抽出了手。
令祯却冲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盛明珠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
她用眼询问着令祯：“怎么了？”
令祯则是冲她摇了摇头，示意着她跟着自己走。

盛明珠这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就闯进了个鸟语花香的院子。

院子的正中央是块嶙峋的太湖石，太湖石的四周高高低低的种满了她叫不出名的树木，红的山茶、黄的迎春、紫的紫荆等如星星般点缀其中，姹紫嫣红地凑在一块。正对着那太湖石的则是道九曲回廊，回廊上每隔十步的样子都挂了个鸟笼，鸟笼中养着颜色各异的鸟儿，正像唱歌般此起彼伏地叫着，显得很是热闹。
也不知这儿是王府里的哪处院子，盛明珠的心又开始擂鼓了。
早知道，她刚才就不乱跑了。
不！她之前就不应该跟着元大哥一块来偷鸡！
以元大哥的身手，如果只有他一人，恐怕早就已经脱身了吧！
都是自己拖累了他。
一想到这，后悔的泪水就滚落下来，任她怎么擦都止不住。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令祯诧异地回头，看见哭成泪人的盛明珠。
“这是怎么了？”他忙带着她躲了起来，问。
“元大哥，还是你一个人先走吧！带着我，你也跑不掉了。”盛明珠抹了把泪，自认为理智地说，“你带着鸡先走，我就算是被人抓到了，空口无凭的，只要一口咬定是迷了路，想必也不会太为难我。”
盛明珠越想觉得自己的主意对，于是她劝道：“元大哥在府里认识的人多，只要元大哥没事，就还可以找人替我说情，可若元大哥也被牵扯了进来，那就真没了帮我们说话的人了。”
令祯的内心就一阵澎湃。
没想到盛明珠竟会让他先走，而且给出的理由还这样的让人不能辩驳。
可他是宁王，整座宁王府都是他的，就算被人撞见又怎么样？谁敢为难他？
只是眼下他还不想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他有预感，一旦亮明了身份，盛明珠这丫头定会躲得离自己远远的。
“可是你知道回去的路吗？”令祯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而且你知道这是谁的院子吗？真的以为单纯的一句走错路了就能敷衍过去？”
令祯的话提醒了盛明珠。
“这……是谁的院子？”她问。
“穆嬷嬷。”令祯淡定地答。
盛明珠却神情一紧。
即便她到宁王府的时间不长，可也听过穆嬷嬷的大名。
据说当年世宗皇帝的孝仪皇后还在世时，就特别器重于她。后来荣王作乱，她跟着当今的太后娘娘一同去了皇觉寺修行，共同扛过那最难熬的五年，成为了太后娘娘跟前最得脸的红人。
没想她却急流勇退，在宁王府开府时，自请出府来照顾宁王的起居。
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人，莫说是宁王，就是承佑帝都得敬着她。
“在这王府中，穆嬷嬷是最重规矩的人，你觉得自己能以一句‘迷路了’蒙混过去吗？”令祯语带挑衅地问。
盛明珠自然是秒怂。
“所以，你还是跟着我走吧！至少跟着我，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令祯笑着看了眼盛明珠，信步往院子里走去。
盛明珠见叫不住他，只得嘟囔了一句“不就是舍命陪君子么！”就快步跟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令祯听了这话，就在心中暗笑，却用眼神制止了那些欲上前行礼的人。
大家见到他那凌厉的眼神，纷纷避让，哪还有敢上前的？
因此盛明珠一路平安地回了风清堂后，不禁嘀咕：这王府里的人都哪去了，怎么一个人都没遇着呢？
只不过这个疑问只困扰了她一小会，因为很快他们就遇着了另一件事。
因为她和令祯都不会杀鸡。
“你别瞧着我，杀人我会，杀鸡，我不行！”令祯一见到盛明珠投过来的目光，就连连摇头。
“上一回做地锅鸡的鸡是谁杀的？”盛明珠便问。
“自然是内厨房的人杀好了放在那，我顺手拿的。”令祯说得一脸坦诚。
“这么说……上次的鸡也是偷来的？”盛明珠有些好奇。
令祯就给了她一个“你细品”的眼神。
盛明珠抚额，难怪今日元大哥在内厨房里一副熟门熟路的模样，原来他就是个惯犯！
可好不容易偷来的鸡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盛明珠就去烧了一大锅的热水，随后拿了刀去杀鸡。
那鸡怕也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本来安安静静的趴在地上，一见着提刀而来的盛明珠，便剧烈地拍打起翅膀来。
好在之前绑住了腿，不管它怎么扑腾，也只是在原地打转。
可即便是这样，也将盛明珠累出了满头大汗。
“你就不能帮帮我？”她亦怒亦嗔地看向了令祯。
令祯这才笑着起了身。
等盛明珠回到清晖院时，已经到了亥正。
她像以往那样轻手轻脚地回了庑房，却发现周采薇还未回来。
她便轻声问起了沈青梅。
早已躺进被子里的沈青梅只是摇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等盛明珠洗漱后，周采薇这才拖着脚步一脸疲惫地回来。
她一见到盛明珠，就整个挂在了盛明珠的身上，一脸哀怨地道：“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我们大师傅用丹参黄芪精养了一个月的笋鸡丢了，让我们找了大半天！”
盛明珠的心里便一咯噔，暗想不会这么巧吧！
“笋鸡是什么鸡？”她便小声地问。
“就是小鸡，因为喂得精细，也就一斤不到的样子。”周采薇拿手比划了一下，“这鸡是我们大师傅特意养来给王爷做葱油鸡的，可后来你们也知道，王爷陪着皇上去了密云行宫，这菜就一直没做成。这好不容易等到王爷回了府，没想鸡竟丢了，把我们大师傅都急得上了火！”
“这怎么会丢？”并未睡着的沈青梅就探出了头，对这种事情，她从不缺八卦的心。
“大师傅说，我们那来了贼，所以他布下了天罗地网，等那贼来自投罗网，可我觉得……是咱们府里来了黄大仙！”周采薇一脸神秘地凑近沈青梅，“要不怎么丢的总是鸡？上个月也丢过一次！”
盛明珠听着，差点就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今天为了弄那只鸡，她从未时就开始腌制卤煮，后来更是拿热油浇淋，将其炸成表面金黄。
现在她的手背上还留有炸鸡时被油星溅到而烫出的红印子。
盛明珠不动声色地将手藏进了衣袖里，有些心虚地问：“那鸡丢了该怎么办？王爷会不会怪罪？”
“算我们今天运气好！王爷并未在府中用晚饭。”周采薇就往后躺去，拉过自己的被子往身上盖，“大师傅说让人再去寻一只来，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
沈青梅瞧见了，一脸嫌弃地将周采薇轰去了净房。
盛明珠则开始在心中思量。
凡事一可再，而再却不能三。
特别是内厨房的人还等着偷鸡的人自投罗网。
她一定要告知元大哥，千万别再去内厨房偷东西了，万一要是被人抓到了，恐怕不是被人打一顿就能混过去的。
令祯心情畅快地回了琅褔苑，嘴角甚至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他才知道，他的小姑娘竟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
危险的时候，她会担心自己的安危。
生起气来，又敢同自己发火。
他都有些期待以后将她带在身边的日子了。
只不过，欲速则不达。
他必须徐徐图之。
否则小姑娘被吓得缩回自己的壳里，不愿与他交心怎么办？
“王爷，今日遇着了什么高兴的事吗？”大丫鬟绮罗见他回来了，远远地就打了门帘，笑盈盈地候着。
“嗯。”令祯轻声应了，昂首进了屋，“我这不需要你们服侍了，都下去吧！”
屋里其他的丫鬟婆子点头称是，鱼贯而出，只有绮罗跟了进去。
她取了常服帮令祯更了衣，待令祯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坐下，她才笑问：“内厨房今日炖了鸽子汤，王爷要不要用一盅？”
“不用了，”令祯现在满嘴都是香酥鸡的味道，哪里还喝得下什么鸽子汤，“不如给我沏杯铁观音来。”
这个时候还喝茶？
绮罗惊讶地看了眼摆在多宝阁上的自鸣钟。
“王爷，这么晚了，不如喝盅牛乳吧？”她就笑着劝。
没想令祯抬眼给她了一记凌厉的眼神，吓得绮罗忙噤了声，退了下去。
是她太心急了，以为王爷今天心情好，她就有了亲近王爷的机会。
绮罗在茶房里烧着水，眼底有了晦涩的情绪。
她十三岁进府，如今已经五年了，到王爷身边当差也有三年。
王爷对她们这些人虽说不上好，但绝对算不上坏，只要她们谨守本分不做逾越的事，到了年纪放出府时，还会从管事的穆嬷嬷那得到一笔可观的嫁妆。
但是财帛动人心，富贵迷人眼。
面对宁王府这滔天的富贵，很少有人能守住本心，特别是像绮罗这样，有机会与宁王朝夕相处的人。
哪怕只当个侍妾，都比她们回家之后只能嫁个贩夫走卒强。
绮罗看着炉火，回想前年的时候，瑞香故意打翻茶杯，假借着给王爷擦拭茶水的时候，伸手探向了王爷的腿间，当场就被王爷打伤，卖到了青楼。去年芙蓉不死心，自以为长了张国色天香的脸，擅自爬上了王爷的床，没想被王爷连人带被子都给扔了出来，第二天就让老子娘领了回去。要不是这样，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当这个大丫鬟。
她自认没有瑞香的狐媚，也没有芙蓉的美貌，如今能“安稳”地在王爷身边当差，全是因为她占了“老实”二字。
绮罗就闭了眼睛，静了气。
待茶水烧开后，她泡好了茶，这才端着茶盅重回了西次间。
西次间里点了四五盏宫灯，将整间屋子照得和白昼一样。
令祯倚在迎枕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书。
绮罗在上茶的时候，瞟了一眼封页，发现是那本王爷平日总爱拿在手里翻阅的《九州志》。
但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本《九州志》看上去又与以前有些不同，好些之前明显就破损的地方竟然全都被修补好了。若不是她太熟悉这本书之前的模样，她都发现不了这样的变化。
这一次，绮罗却学乖巧了。
放下茶盅之后，她就乖乖地垂手立在了一旁，不再多话。
“我这不需要人了，你也下去休息吧！”令祯却是眼都没有抬，对着那《九州志》道。
绮罗眼神微闪。
自从出了芙蓉自荐枕席的事后，王爷就遣了近身服侍的人，夜里也不留人了。
她应了声喏，退了出去。
盛明珠因为担心元大哥，一晚上都睡得不安稳。
一会梦到元大哥又带着她去内厨房偷食材，一会梦到他们被人发现了，在府里牵着手四处狂跑，一会又梦到为了救自己，元大哥和人打斗了起来，然后梦境一转，竟是她跪着去求严姑姑救一救元大哥。梦中严姑姑问她，元大哥是她什么人？结果梦中的她脱口而出“元大哥是我意中人。”
盛明珠被这句话吓醒了，发现沈青梅正瞪着眼睛看着她，还低声问了她一句更可怕的话：“元大哥是谁？”
“什么元大哥？”盛明珠就装迷糊地翻过身去，却被沈青梅给扒拉了过来。
她一脸贼笑地看着盛明珠：“你是自己老实交代，还是要我用刑？”
说着，她就伸出手，做出要挠盛明珠痒痒的架势。
盛明珠知道沈青梅的脾气，真要是闹起来谁也拉不住。
特别这还是半夜，其他人睡得正香的时候。
盛明珠便向她讨饶：“就是我在府里认识的一位侍卫大哥，他人很好，帮过我几次。”
沈青梅就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所以……你就对人家芳心暗许了？”
盛明珠瞬间羞红了脸，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沈青梅就钻进了盛明珠的被窝，扯过被子将二人的头都给盖住：“那你知不知道他的家世？家里有几口人？有没有婚配？”
盛明珠就只摇头。
“啧！真是个傻丫头！”沈青梅就在盛明珠的额头轻戳了一下，“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喜欢他？要是他家里有老婆了，你难道还要给人去做小？”
沈青梅的话如同点醒了盛明珠。
她确实不该陷得太深。
元大哥是王爷身边的护卫，而她呢？她不过是个刚入府的小丫鬟。
自己这一头扎下去，最后受伤害的只能是她自己。
倘若她只有自己一人也就罢了，可她还有惜时。
若自己出了什么意外，舅母一定会把江惜时给生吞活剥了。
一想到这些，盛明珠就再也睡不着了，因此天一亮，她便顶着两个黑眼圈起了床。
沈青梅瞧见她这模样就吓了一跳，私下里将她拉到没人的角落：“你是不是被我昨天的话吓到了？其实你可以去问问他，如果他真是王爷跟前的侍卫，又尚未婚配，说不定能向王爷求个恩典，促成你们两的这段姻缘呢？”
盛明珠听着就有些心动。
但她立即否掉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从始至终都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说不定人家元大哥对自己根本没这意思。
她若把话挑明，说不定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能像现在这样陪在元大哥的身边就很好，何必要去追求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呢？
但看着沈青梅那期盼的眼神，盛明珠又不好直接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只得木讷地点了点头。
沈青梅就冲着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我看好你哟！”
同样发现盛明珠没睡好的还有小桃。
“兮若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小桃像往常那样给盛明珠带来了吃的，而阿刁也一如既往地带着阿花跟在了小桃的身后。
盛明珠当然不会和小桃说实话，只说自己昨晚做了个噩梦，被吓醒后就一直没能睡得着。
小桃听后，忙道：“兮若姐姐，要不你就在太初阁里补一觉吧！反正这儿也没别的人来，没人知道的。”
“怎么没人知道？你不是人吗？阿刁不是人吗？”盛明珠就一脸疲倦地笑。
“嘿嘿，我们肯定是能为你保守秘密的人。”小桃笑道，“你这个样子也没法补书呀！万一要是补书的时候瞌睡了，反倒把书补坏了怎么办？”
盛明珠不得不承认小桃说得很有道理。
与其强撑着也干不了多少活，还不如先睡一觉，等她醒来了再好好干活。
于是她转身进了太初阁，绕到屏风后，依旧像上次那样，睡在了脚踏上。
这一次盛明珠睡得极为警醒，感觉好像身旁有人在靠近时，她就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瞧见了正准备将她抱上罗汉床的令祯。
“元大哥？”盛明珠一下子就醒了，她的心虽然开始砰砰乱跳，但她还是强装镇定问，“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