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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舟的手劲要比一般人大。
　　不读书之后，她先是在地里干活，后来赚的钱太少，辛贵元高中学费也贵，她上县城去搬东西，洗盘子。
　　雨季就回来，漫山遍野找蘑菇。
　　蘑菇摘回家，又要抄，背着蘑菇酱下山去卖。
　　她有的是数不清的力气。
　　不过来按摩的，大多数也是腰酸背痛，就怕劲不大呢。尤其这位先生，整个人长得高，肩宽背挺，摸起来是硬的。
　　辛舟一点余劲都没收。
　　把靳成言捏的直吸气。
　　他并没有按摩的经历，平常健身的时候倒是会用筋膜刀拉伸，因此便认为痛是必然的，只有疼痛，才有效果。要习惯。
　　只是他闷不说话，辛舟还以为自己用的劲不够，又按的上心些，怕这位客人不满意之后直接投诉主管。
　　投诉是要扣工资的，如果客人在点评网站上点名道姓哪位技师了，更是要罚钱，至少要三百呢！还不能评月底的优秀！
　　优秀技师，多一千块钱奖金！
　　辛舟轻声问道：“这个力道可以吗？”
　　靳成言原本的困意早已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忍痛了，听了这句，算是投降，“...不用这么用力。”
　　辛舟忙松开手，稍微轻点力气。
　　屋里没人说话，也没音乐，显得有些安静，偏偏她手搭在靳成言的耳朵后面细细的用指腹搓，叫人觉得不自在。
　　靳成言拿了遥控器，随手找了个电视剧放，正巧是辛舟最近看了的。
　　她每天工作，跟着这些客人，东一集西一集的看了一会。
　　电视里面的少女正大声道：“我才刚大学毕业！二十二岁，你凭什么就让我上班啊！”
　　靳成言想到刚才这技师说的话，忽而心头一动，抬眼看她，女人手上活没停，倒是人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电视剧。
　　似乎察觉到客人的目光，她连忙低头，装作刚才没有偷懒似的，“您要不要吃点什么夜宵？我们店的牛肉面很不错。”
　　靳成言察觉她的窘迫，点头。
　　等人点好了，才开口问道：“你这个年纪，怎么来做按摩，不怕累？”
　　“赚钱哪有怕吃苦怕累的，同学给我介绍，说在城里赚钱，就来了。”
　　同学，那就是读过书了。靳成言读过捐赠机构提供的名单，国内的女童失学率随着地区的发展程度成反比。
　　越落后的地方，失学率越高。
　　他毕竟曾经调研过，于是忍不住多问一句，“同学？你读了大学？还是高中？”
　　辛舟正蹲下来要把水放了，闻言不在意的笑笑，“没呢，我只读了初中。”初中？
　　靳成言吃惊，忍不住追问：“为什么？”
　　“家里穷，所以就没读。”辛舟不在意这种事情，问的多了，她也不在意，“我弟弟还要读书，所以就种田去了。”
　　靳成言听了，不免生出些同情和怜悯。
　　“那你爸妈呢...”
　　“我爸爱赌，没办法，只有我当家了。”她提示靳成言把脚抬起来，用热毛巾将男人的脚包住了，手脚很干脆。
　　确实是干惯了活的。
　　靳成言无法想象，她这个小个子，读完初中，怎么当家，怎么赚钱？还有一个爱赌的爸？
　　她妈妈呢？怎么没有提到？
　　正想着，辛舟抬头，朝他笑笑，露出唇边的梨涡，“先生，你要不要用精油啊，加精油十块，不贵。”
　　靳成言道：“好。”
　　她显得更高兴了，看来是有提成。
　　十块钱，那店里面给她们提成多少？有五块没有？
　　一个人五块，那她要做多少个人才能有一百？
　　热乎乎的精油顺着她的手贴到男人的脚踝，辛舟熟练的开始先搓一只脚，另外一只搁在她腿边上，还是热毛巾包着。
　　有人敲门，辛舟扬声，“进来。”
　　服务员端着盘子，将牛肉面放在桌上。靳成言其实还是没有多少胃口，拆了筷子，看两眼面。
　　牛肉面是后厨唯一一个师傅做的，是他的拿手活，确实好吃，闻起来都香。
　　辛舟忙一天了，中午吃了个面包，晚上到现在还没吃，闻着味道，忽而觉得有些肚子饿。
　　她连忙将注意力全放在靳成言的脚上，可是脚都长得差不多，她也捏惯了，很快就是本能占上风，注意力又往面上飘。
　　辛舟又试图去听电视剧。
　　偏偏靳成言这个时候换台，放了个外文的，她一点也听不懂。
　　“咕噜噜...”
　　轻微的肚子响声传出来。
　　辛舟发窘，希望这位客人没听见。
　　靳成言一开始也确实没听见，他正看着以前的老纪录片，忽而手机响了，便立马接电话。
　　“怎么了？”
　　“...哦，我知道，这件事你要去和...”
　　他似乎在谈商务，不是没有谈商务的客人过来，辛舟最烦那样的客人。大腹便便，身上带着一股烟酒臭味。
　　点烟抽都算了，嘴上总是不干不净的，说些难听的话。有的更猖狂，会动手动脚。
　　不过管她们的女主管说过，这种事情不要怕，赶紧出来，让他们来解决，别和客人发生冲突。
　　女主管也说，这家足疗 SPA 是正规的，给她们发的技师衣服都是裤装，别有人诚心来坏店的民声。
　　不过那位女主管已经被调走了。
　　辛舟微不可闻的叹一口气，恰好一声更响的肚子响声起来。
　　靳成言也正好挂了电话，疑惑的望向她。
　　辛舟面色发窘，心里希望客人装作无事发生。
　　“...你没吃饭？”靳成言越来越觉得不舒服，“他们不给你吃饭的时间吗？”
　　辛舟忙道：“是我不急着吃的！”
　　靳成言并不怎么相信，最后道：“还要多久你才能做完？”
　　“...还有三十分钟。”
　　“这样吧，”靳成言下了决定，“我也困了，你不要做了，就算你已经做好，出去吧。”
　　辛舟想到要被扣的奖金和工资，手脚发冷，有些紧张道：“先生...”
　　靳成言明白了。
　　他指指洗手池，“去洗手，筷子给你，我没用过。”
　　辛舟怕再拒绝，客人会不满意，又实在是饿，只好听从他的话，洗手又吃面，就算是钓鱼执法也认了。
　　她在旁边小口嚼面，动作乖乖的，看起来更小了。就像他在教堂做义工时候，遇到的那些被虐待的年轻人。
　　他重重的叹一口气。
　　靳成言想到读书时，神父说的那句话——怜恤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恤。
　　可这个世界上，值得被怜悯的人常常得不到人怜悯。
　　“你这么辛苦，一个月应该能赚多少钱？”
　　辛舟吃的差不多了，男人忽而开口问她。她犹豫了片刻，才道：“还好。”
　　靳成言又道：“没想过换工作？”
　　辛舟咬唇，她嘴唇天生没颜色，现在吃了辣乎乎的面，便有了几分血色，看起来饱满，红润。
　　她笑了笑，还是唇边的小梨涡，“老板对我挺不错的，再加上我学按摩的学费还没还完呢，人要知恩图报。”
　　学按摩的学费？
　　等时间到了，辛舟又跟被培训似的，站在屋中间，攥住手，“感谢客人的支持，欢迎您下次还来，我的服务已经结束，谢谢。”
　　她出门之后又回来，抱了床毯子给靳成言，说这样睡的话舒服些。
　　沈明处理完工作，推门进来找靳成言出去喝酒，恰好撞见男人正在抽烟，似乎在想什么。
　　被沈明的动静吓了一跳，男人说了句法语。
　　沈明瞪大眼睛，“你说脏话！你不是信天主教吗？不是不能说脏话吗！”
　　靳成言无语道：“我只是上了天主教学校。”
　　他坐着，淡淡道：“你这个足疗店，是黑店吗？员工饭吃不上，学个手艺还倒欠公司钱了。”
　　沈明无奈，心想靳成言真是二十多年如一日，永远是教条主义下的正直善良派。
　　富有奸商没有的同情心，以及良心。
　　他问道：“那技师和你说了什么？”
　　靳成言复述了一遍，总结道：“要是我们的助学计划能提早联系到——”
　　沈明哈哈大笑。
　　他没个正型的又靠在门边，“兄弟，爹赌妈病弟读书，你去十个地方，十个地方的技师都和你这么说。”
　　“她们就是为了让客人同情，这样好办卡，好加项目。”
　　不过，沈明补充一句，“我这是正儿八经的店，绿色健康，不搞那一套，你别多想啊。”
　　那就是说，好多做这个的，名声不好听，因为会被怀疑到底是不是出来卖的。
　　靳成言站起来，将烟按在烟灰缸里，跟着沈明走到外面，换了鞋又下地下室，上车要开出去了。
　　他才随意开口：“这姑娘年纪太小了，也不能一辈子做这个，给她换个工作吧，你手下的店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