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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一转，却是断臂残肢，天地皆寂。

只因我的轻狂，生生葬送了无数人的父亲、兄弟！

我狼狈的转身想逃，却看见兄长提着长枪从我另一边走来。

我正要喊住他，身后陡然传出一阵破空声。

一支箭，带着十足的力道穿过我耳旁，竟直直钉在了兄长的脚下！

我倏然扭头，却见众人拥簇中，眉心有疤的男人正收回手中的弓。

我不由出声：“你干什么！”

那人根本听不见我的话，眉间那道疤凶悍的刺眼。

“你们楚家人可真是不要脸，三年了，任凭军中兄弟如何欺辱你，你都好像没事人一样，这三年你手下有一人听你的吗？真是不知廉耻！”

我看见兄长握紧长枪，冷冷看他：

“只要我楚家一日未亡，我便还是副将

闻言，拥在那人周围的人脸色一变

有人走过去，重重推着她的肩膀。

“臭小子，你装什么，真以为你还是那个将军府的大公子？”

“你们楚家人名声臭嘴又硬，谁不知道你们家出了个叛国贼！”

他们嘴脸凶恶，用肩膀撞着兄长，嘴里一直不干不净。

兄长捏着长枪的手更紧，死死抿着唇，极力压抑。

军中有令，不得私下斗殴，违者逐出军营永不录用。

男人冷笑着上前，抬脚碾在兄长脚背上。

他笑得夸张：“哎呀，不小心踩到你了，不过你们楚家被人踩了那么久，也不差这一下！”

四周都是哄笑声，我气的眼眶赤红，抬腿就朝他踢去。

可比我更快的，是兄长手中长枪。

枪如寒星破空，直直刺向男人喉间，又骤然停在离肌肤半寸之地。

她看着他惊骇的神情，一字一顿。

“大梁十七年，楚晏珩十五岁，能独力将敌军斩于马下，一举定胜负！”

“大梁十九年，他十七岁，以五万对战十万敌军，生擒南疆皇室，收复南疆！”

“大梁二十二年，他点兵十万，再度奔赴战场！此去无归，年方二十！”

“陈博荣，你为将十年，可有一桩事，能比得上他？”

空旷的校场寂静一片，好像远处的操练声都小了许多。

兄长凌烈的目光扫过众人。

“无论楚晏珩是否叛国，他曾为大梁酒下的鲜血，不容抹杀！更不容你们耻笑！”

可下一刻，有人狠狠出声。

“一个毛头小子怎能做出如此功绩，怕是跟真正的功臣睡了，才有如此盛名！”

我浑身血液寸寸凝结，还没待我反应过来，兄长怒喝一声：“闭嘴！”

我看见兄长丢开长枪，赤手空拳的冲了上去。

可他身手再好，也终究寡不敌众。

我看着那些人疯了一样殴打他，拳拳到肉。

我拼命的拦住那些人的拳脚。

“住手！你们这群疯子！”

“我楚晏珩没有叛国！没有！”

我眼前一片血红，可我除了一遍遍的嘶吼，什么都做不了。

兄长被打的嘴角染血，忍受着那些人的拳脚，摇摇晃晃的站起。

“爹爹说过，楚家人，从不跪地求

饶⋯⋯”

我的泪骤然奔涌而出！

男人也听到了这句话，眉间的疤漫出戾气。

“不跪？好，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那骨气！”

下一刻，他捡起那杆长枪，重重朝兄长的膝窝砸去！

清脆的骨裂声刺入我耳中。

我目眦欲裂：“不要！”

当夜，兄长是被人抬回将军府的。

我跪在他身边，碰都不敢碰他，只能嘶吼：“来人！救救她！来人！”

这一刻，我恨极了我自己，为何要输掉那场仗！

何代替兄长受此折磨的不是我！

终于有人出来，急急将兄长抬进了

府，我娘跌跌撞撞的冲过来，险些晕过去。

直到后半夜，府中人才终于请来了大夫。

我站在门口，看着大夫一番诊治后，重重叹了口气，将药方放在我娘手里

“一日三服，他哪怕好了，日后，这右腿也难恢复如初了。”

我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明明烈日当头，我却如坠冰窖。

等我回过神来，我娘已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她冲进祠堂，扑的一下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各位先祖，救救我儿，她的腿不能坏啊！”

“亡夫死时年仅三十，小儿子更是早天，如今将军府只剩我和巍泽。”

“晏珩，你也在天上保佑你兄长啊

我一怔，却见不起眼的角落里，我的灵位，竟列其上！

原来不知何时，娘亲早已将我归于先烈之侧，日夜供奉。

我娘说：“晏珩，这些年你兄长很苦，你别恨她，要保佑他。”

泪倏然落下，我哽咽出声：“娘，我不恨他，我只恨自己。”

我对着祖宗牌位跪了下去。

“求先祖显灵，若能换回我兄长的腿，我愿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三日后，兄长醒了，娘亲没敢跟她说断腿的事。

可我分明看见，在娘走后，他摸着那只断腿，眼周血红。

我苦笑一声：“娘，你失算了。”

兄长从军多年，怎可能连这种事都判断不出。

这天，我跟着娘又到了祠堂。

我与她一同跪下，祈求先祖显灵，让兄长病愈如初。

“公子，您的腿还不可下地啊！”

我惊的扭头，却见兄长拖着断腿，一步一挪的走进来。

他盯着我的牌位，眼睛好似染血。

“您果然给他刻了牌位，让他入了祠堂！”

我站起身，看着他眼中的狠与恨，心如刀绞。

“兄长，是我的错，不怪娘。”

娘亲有些无措：“我只是想求先祖保佑。”

兄长陡然爆发起来：“那他又算什么！”

“您可有想过，我们为何会变成今天这样！我又为何变成这样！都是因楚晏珩这个叛国贼！”

我娘下意识开口：“他不是。”

她握住兄长的手：“你赶紧回去躺着，会好起来的。”

兄长重重甩开她的手：“好起来？

我已然注定残废，如何能好起来！”

啪！

我的灵位，就这么裂成了两半。

……

我死前，是大梁唯一的少年将军，十五岁取敌将首级，十七岁攻入南疆王城。

百姓称赞我是护国柱石、对我极尽爱戴。

可我死后，他们辱骂我的家人，唾弃我的坟墓，叫我——叛国贼。

……

二十岁这年，我死无全尸。

可我的魂魄回到了娘亲身边，到如今，已有三年。

长安城内的街道上人潮汹涌，可我娘的周围，却被隔出一圈空地。

百姓对她指指点点。

“这就是叛国贼的娘亲，都三年了，还是一口咬定她儿子为国捐躯。”

“想起曾经我还为楚晏珩在佛前求平安符，呸！”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楚晏珩那样的祸害，现在肯定在关外潇洒快活！”

我娘向来性情温和，听到旁人这样骂我，她冲上去争辩：“你胡说！我儿子分明是为国捐躯！”

她站在众人面前，渺小如斯，可脸上却是不可动摇的笃定。

可这些百姓恨极了我，又怎会善罢甘休？

“楚晏珩带十万大军出征时，曾对我们说过，他一定会带着那些人平安归来。”

“可结果呢，回来的只有将士尸体！唯独楚晏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信他没有叛国！”

我娘神情认真，一字一顿：“我们楚家世代忠君爱国，我儿子更是十五岁就上场杀敌，手刃无数敌军捍卫国土，绝不可能是叛国贼。”

我向来温柔的娘，此刻却有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坚决，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心里滚烫，朝她伸出手去：“娘，别跟他们争。”

可我的手，从她身上穿了过去，我又忘了，我只是一个魂魄。

这一刻，我恨极了自己，为什么那场仗会输？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近，护在车旁的侍卫喝道：“闹什么！还不给丞相大人让路！”

众人齐齐让开，我娘听见丞相两个字，抬脚就朝马车走。

我一遍遍的站在她面前想要拦住她，却只是无用功。

我娘冲到马车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丞相大人，求您跟皇上开恩，我家晏珩是为国战死，但求皇上准许他立个衣冠冢，葬入楚家祖坟！”

一阵沉寂后，车帘被撩开，露出女丞相秦渺那张清冷美丽的脸，震的我浑身一颤。

秦渺看着我娘，淡淡开口：“楚夫人，楚晏珩叛国，按例该斩首挂于城墙之上，以儆效尤！”

她带着恨意的语气，让我娘瘫软在地，也让我心脏刺痛。

我举目四顾，只看见所有人摒弃厌恶的眼神，如同利剑，刺的我千疮百孔。

直到马车消失在